少年时日子长。
黄明昊站在人群中，恍惚之间，疑心自己正身处地狱。
这是一个夏天，马路上升腾出几缕滚烫的烟，几个顽劣青年点着烟追着一个大约才上初中的男生勒索，要拿了钱去网吧通宵。男生很白，瘦瘦小小的，抓紧了背包说自己没有钱，于是遭了羞辱。
这是几个方才结束了高一学业的劣质少年，早就看这个颇受女生偏爱的漂亮小孩不顺眼，学了几个肮脏词便不知轻重地往人家身上砸，甚至扒了对方的衣服肆意凌辱，任过路的人去看。
男生垂着眼睫瑟瑟发抖，黄明昊和他身边那个少年都没参与，他知道为首的林酌一那张好学生的伪善嘴脸以后被撕碎，但他们站在这儿，就一样是恶魔。
忽而一拳落到他的肩上，林酌一叫嚣着，要他们两个一起加入这场恶行。黄明昊冷着脸不肯，但他身边那个少年怯懦，被林酌一拉到人群前面，一把摁在那个小男孩的脸上。
然后一切声音离他远去，世界暗下去，恶劣的叫骂、过路人的声音和夏天烦躁的虫鸣声一起落了，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。
后来呢。他依稀地想起后来，那个小少年被他们丢在街巷里，糟了歹徒的毒手，强奸之后沉尸河畔，打捞上来之后再不见白嫩少年模样，只是浮肿与恶臭。林酌一把全部的罪责推给那个被他们羞辱的怯懦少年，他不堪舆论，在一个月后自杀，在那条曾经沉尸的河里。
然后事情被暴雨冲刷，被随之而来的秋天的落叶掩盖，他们陆陆续续升入高二再到高三，陆陆续续成年，为首的恶魔林酌一仍旧是老师家长的骄傲，享受着万人青眼。
黄明昊呢，他自知是个懦夫，他不敢揭穿，怕自己身在其中的事情一样暴露，他试图报复，却被林酌一意味不明的眼神吓退，近两年里，他活在几乎毁灭的地狱中。
他不是什么好东西，他想把毁灭分享给林酌一，想让他最心爱的人也离他而去，他找上池衍乔，想让她沐在爱里又落下深渊，却偏偏将自己全搭进去。
可是他怎么敢继续享受她全身心的喜欢呐，他那样卑劣污浊的一颗心，就算捧上去，也怕她恶心得逃跑。他半点勇气都无，想告诉她真相，却又怕她从此消失于他的世界，一次又一次起了贪图。
他们终究不会得善终的。他其实无比清楚。
如溺深海，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被海水挤压得疼痛，心脏几乎停摆，只觉自己慢慢向更深处落去。葬于深海，再无人知。
从噩梦中醒来，汗湿了T恤与眉心。黄明昊眼底晦暗莫名，随手拿起手机，却见池衍乔向他发来的消息。他认得这个地址，无论如何都认识。
几乎没来得及思考，甚至于鞋都是随意蹬上，他知晓自己心里的这种坠痛感，比当年在地狱中冷眼旁观还要痛上几分。
他是灾难，满身黑暗却没放过旁人，如今池衍乔也要同属地狱，他不会允许。
手不自觉握紧，几分钝痛传入手心，他猛然惊醒，发现自己正攥着随身的军刀。他脸上滚着汗水，只能听见心跳，和来自心底的一道声音：
“池衍乔，你千万不能出事。”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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